【摘要】发展生产力要以共同富裕为目标。新质生产力主要基于四个方面来促进共同富裕:一是通过发挥新质生产力在经济效率提升、经济存量改造、经济增量创新等方面的作用,推进高质量发展,务实共同富裕的社会财富基础;二是通过新质生产力协调生产力区域合理分布、行业合理布局、劳动者均衡发展,助力形成共同富裕的协调基础;三是改革完善社会主义所有制、社会主义分配制度、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推进完善与新质生产力相适配的基本经济制度,筑牢共同富裕的制度基础;四是通过发挥新质生产力的广泛赋能性,赋能国家经济治理、社会治理、生态环境治理等,助力提升国家共同富裕治理的综合能力。
【关键词】新质生产力;共同富裕;高质量发展
【作者简介】马文武,四川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蒋永穆,四川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原文出处】《马克思主义与现实》(京),2024.4.132~140
【基金项目】本文为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大专项项目“习近平经济思想(发展与战略)研究”[项目编号:2024JZDZ003]的阶段性成果。
发展新质生产力是推动高质量发展的内在要求和重要着力点。社会主义社会发展生产力的最终目的是促进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当前我国进入扎实推进共同富裕的历史阶段,发展新质生产力必须以实现共同富裕为目标。以新质生产力促进共同富裕,必须厘清新质生产力与共同富裕的内在联系。新质生产力促进共同富裕,主要是通过促进高质量发展、协调生产力结构、完善基本经济制度、提高国家治理能力四个方面来实现。本文基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视角,按照“发展—协调—制度—治理”的分析框架,揭示新质生产力促进共同富裕的内在机理,呈现发展新质生产力的理论内涵与实践价值。
一、以新质生产力推进高质量发展,夯实促进共同富裕的社会财富基础
习近平强调,“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在高质量发展中促进共同富裕”①,深刻指明了高质量发展对共同富裕的重大意义。新质生产力是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的生产力,为共同富裕创造了根本条件。
(一)新质生产力通过提升效率促进高质量发展
提升经济发展效率、实现可持续增长是高质量发展的必然要求。新质生产力通过推动经济发展向生产要素投入少、资源配置效率高、资源环境成本低的路径转变,促进全要素生产率提升。
第一,新质生产力节约生产要素投入。集约型增长是高质量发展的显著特征。新质生产力由新科技推动形成,在发展过程中,会进一步发挥内涵于其中的新科技、新要素的赋能作用,通过对传统生产、组织、管理方式的渗透影响,引发相应变革效应,大幅提升要素的单位产出,带来生产效率的提升。例如,新质生产力系统中的数据、信息等新生产要素,以其显著的非排他性、非竞争性、非空间占用性等特征,可以实现同时、重复、非物理空间使用,在生产过程中实现对劳动力、土地等传统要素的节约。新质生产力还会促成新质生产工具的推广应用,节约劳动力要素,拓展劳动范围和劳动对象,提升劳动效率。例如,农业领域广泛使用的人工智能喷洒无人机、草莓采摘智能机器、智能水果分拣器等新生产工具,已经显示出对农业劳动力及其相关要素的深度节约效应。
第二,新质生产力提高要素配置效率。一是实现要素创新性组合。新质生产力的渗透改进了原有生产工艺、组织方式、管理模式等,重组甚至完全颠覆了原有要素配置模式,实现了要素的全新组合,提升了生产效率。例如,现代快递物流行业依托信息化、数字化、平台化技术,对物流要素进行全程信息化适时调控、数字化精准匹配、平台化跟踪管理,实现物流要素的全新组合,提升配送效率。二是创新资源配置渠道。新质生产力创造新的资源配置平台,拓展资源配置范围,将处于“休眠”状态的资源纳入市场化体系中,激活要素经济效能。例如,由数字技术、互联网平台形成的短视频平台等社交平台,可以将农村闲置景观资源投放互联网市场,以换取流量并获得经济收益。三是拓展传统资源配置空间。以互联网、物联网为载体的新质生产力打破了要素配置市场的时空限制,拓展了原有市场的边界和容量,缩短了要素流通时间,使要素在更大范围、更宽领域内进行优化配置。
第三,新质生产力降低资源环境成本。习近平强调:“绿色发展是高质量发展的底色,新质生产力本身就是绿色生产力。”②新质生产力以绿色低碳技术为支撑,以清洁生产为特征,具有显著绿色意蕴。从生产组织方式看,新质生产力带来了绿色技术、绿色要素、绿色管理等方面的革命,对高污染、高能耗生产环节进行改造,促进生产组织方式和产业结构向高端化、低碳化转型,实现生产方式绿色化。从生产过程看,新质生产力充分利用数据等新质生产要素以及人工智能等先进生产工具,与新能源动力技术等实现组合化生产,推动生产过程绿色化及资源要素循环利用。从流通过程看,新能源交通工具的普及、新材料及节能技术在供应链中的应用以及“互联网+物流”综合技术平台的推广等,使绿色运输、绿色包装、绿色调控成为常态。新质生产力带来的整个绿色经济革命,降低了资源环境成本,成为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因素。
(二)新质生产力通过存量改造促进高质量发展
新质生产力是一种革命性生产力,以科技创新为核心,不断利用新技术、新要素对传统生产力系统进行革新,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
第一,新质生产力改造传统技术。在人类社会发展的不同历史阶段,生产力发展所依赖的技术和工具不尽相同。新质生产力在当前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革命深入持续推进的基础上形成,带来了技术的创新突破和持续更新,为经济发展提供巨大的技术加持力。一方面,新质生产力的形成本身就是新技术更新传统技术的过程。例如,数字生产力就是通过具有鲜明的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特征的数智技术超越与替代传统生产力技术而形成的。另一方面,新质生产力的发展和应用进一步推动传统技术更新。新质生产力的应用本质上就是新技术的应用,即运用内含的创新技术,改造和替代传统生产过程中的技术体系,推动制造工艺、装备技艺、质量管控体系等传统技术持续朝着高端、智能、节能、绿色方向发展,为高质量发展筑牢技术基础。
第二,新质生产力改造传统生产力要素。马克思认为,“生产力,即生产能力及其要素的发展”③。生产力要素由劳动者、劳动资料、劳动对象构成,生产力发展的重要方式就是生产力要素的发展及其创新组合。首先,新质生产力以其全新的生产力要素和组合形式,瓦解传统生产力要素系统,带来生产力要素系统的质变;其次,新质生产力的劳动者拥有新质科学素养和劳动技能,能够掌握并利用最新技术、设备、知识等进行高效率生产,并通过外部性作用倒逼传统生产力中的劳动者提升质量;再次,新质生产力促进新质生产工具、设备的运用,对传统生产工具产生迭代效应,促进劳动资料新质化,带来生产效率的提升;最后,新质生产力不断拓展劳动对象的范围边界,让生产活动范围从陆地走向深海、从地表走向地下、从地球走向太空等,数字生产力更是再造了一个虚拟生产空间,人类认识与改造世界的范围得到空前拓展,生产力水平不断升级。
第三,新质生产力改造传统产业。一是对传统产业生产方式的改造。新质生产力通过信息化、智能化等生产工具的应用,替换传统产业劳动力,促进传统产业向技术和知识密集型转型。数智技术与传统产业的生产、制造、销售等环节融合,实现产、供、销等流程自动化、智能化“智慧工厂”“无人车间”等生产模式兴起带来的效率革命就是明证。二是对传统产业组织方式的改造。新质生产力带来企业管理、运行等的调整变革,推动提升传统产业组织方式效率。例如,传统产业通过数字化管理、信息化传递、智能化操作,优化企业组织管理,促进产业交叉融合、分工协作,带来企业运行效率提升。三是对传统产业价值文化的改造。新质生产力强调创新、突出科技、讲究协作、重视绿色,对旧价值文化是一种洗礼,引导传统产业自觉向创新要活力、向科技要质量、向协作要效益、向绿色要动力,推动传统产业走上新质生产力改造的道路。
(三)新质生产力通过增量创新促进高质量发展
新质生产力以颠覆性技术和前沿性技术突破为主要驱动,以新要素融合应用为内核,在经济系统中具有广泛的“催新”作用,带来新产业、新业态、新模式,为经济高质量发展提供新载体。
第一,新质生产力加速新产业形成与成长。产业是生产力的载体,生产力又反作用于产业发展,新质生产力的发展必然促进新产业的诞生和发展。一是促进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新质生产力满足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需求,在新科技、新要素的推动下,新一代信息技术、新能源、新材料、高端装备、绿色环保等领域的战略性新兴产业得以加速形成,成为高质量发展的引擎。二是迎合未来产业发展。未来产业是受前沿技术推动、以满足经济社会不断升级的需求为目标的产业。新质生产力具有高创新性技术,能够不断引领技术实现颠覆性突破,为如元宇宙、量子信息、生成式人工智能、生物制造等领域的未来产业发展奠定坚实技术基础。总之,新质生产力加快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的形成与发展,并通过其高渗透性和强牵引效应,打造新产业集群,构建现代化产业体系,形成产业竞争新优势。
第二,新质生产力加速构建新业态。新质生产力的出现推动生产方式变革,不断构建起从现有生产、服务、消费等领域衍生叠加出的经济新业态,这在当前具体表现为以互联网为依托开展的经营活动创新、商业流程创新、个性化服务等内容。具体而言,一方面,新质生产力通过新技术、新生产工艺、新产品服务等提高生产效率、优化产业结构、拓展产业链,推动传统产业升级改造并从中发展出新业态;另一方面,新质生产力进一步将数据要素和数字技术纳入生产过程,突破地域、技术及组织的边界,促进产业之间的交叉重组,通过跨界融合推动新业态的涌现,带来新的消费场景、服务需求,如新质生产力推动数智技术与传统教育、医疗业等深度融合,催生了在线教育、互联网医疗等新业态,满足了人们的多样化需求。
第三,新质生产力推动新模式产生。所谓“新模式”,主要是指在市场需求指引下对传统生产要素进行重新组合而形成的高效并具有竞争力的新生产和商业运行模式。就生产模式而言,新质生产力的应用可以促进生产过程数字化、智能化、自动化,使得机器人生产、虚拟车间等新模式不断重塑生产过程,催生新生产模式,提高生产、组织运行效率。就商业运行模式而言,新质生产力的发展使得数字平台、互联网等成为组织生产的重要中介,使共享经济、平台经济等新商业模式加速涌现,深刻改变了资源的流动组合方式,带来新的市场空间和发展机遇。例如,依托于互联网平台发展起来的直播经济,就是一种典型的经济新模式,在创造需求、促进消费、赋能资源配置等方面发挥着越来越大的作用。
高质量发展是共同富裕的根本前提。新质生产力通过在效率提升、存量改造、增量创新等方面的作用,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夯实共同富裕的社会财富基础,为扎实、持续、稳定推进共同富裕提供根本动力。
二、以新质生产力协调生产力结构与布局,助力形成促进共同富裕的协调基础
共同富裕要在均衡协调发展过程中实现。发展不平衡不协调,本质上是生产力分布不合理,进而导致收入的不平衡不协调,阻碍共同富裕进程。新质生产力是一种先进的生产力,在扎实推进共同富裕阶段,必须在遵循市场规律的前提下,充分发挥经济调控主体的能动性,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以先进生产力的合理分布促进发展上的均衡协调。
(一)以新质生产力合理的空间分布促进区域协调发展
生产力本身具有空间辐射效应。一个地区的生产力分布不仅对该地区本身产生影响,还能通过生产力作用机制辐射周边地区,显著影响空间经济发展。生产力在一定时空范围内流动,会以生产力的集聚效应重塑生产力分布格局。首先,生产力流动能够引发资源要素积聚能力的空间变化,促进资本、技术、人才等生产要素流动;其次,在资本、技术、人才等生产要素流动聚集基础上,生产力流动空间形成新的产业和产业集群,产生新的供应链和价值链,创造新的就业岗位,释放出综合经济效应;最后,生产力聚集中心凭借知识快速传播、人才高度聚集、技术加速创新等优势,创造出更多的科技成果,进一步赋能地区经济发展。生产力空间布局变动在资源配置、产业发展、创新应用等方面的重要影响,决定了生产力合理布局对区域协调发展的极端重要性。
发展新质生产力需要发挥经济主体的宏观调控作用,遵循市场规律,引导生产力实现空间合理布局,以促进区域协调发展、推进共同富裕。一方面,经济落后地区要立足区域特色,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通过新技术赋能、新要素革新推动发展进入快车道。要依托新技术和新要素及其优化组合,促进对传统要素的替代节约,推动发展从传统的由资源驱动转向由技术、数据等新要素驱动,拉平地区发展在资源要素禀赋方面的差距,补齐发展的资源短板;不断挖掘经济落后地区资源优势,依托新质生产力形成经济新模式、新业态,培育壮大特色产业,使资源优势转化为资本优势,实现发展变道超车。另一方面,发展新质生产力要与区域协调发展战略、主体功能区战略、城市经济圈建设等结合起来,促进新质生产力空间布局合理化。要通过政府在财政、金融、科技、人才等政策上的倾斜,为经济落后地区创造发展新质生产力的条件;通过东西协作、对口帮扶等政策,实现新技术、新要素的东西转移,引导新质生产力区域协作发展;通过建立发达地区与欠发达地区的利益联结机制,促进新质劳动力、新技术、新工具等共享,带动区域经济协调发展。
(二)以新质生产力合理的产业布局促进行业收入协调增长
产业发展差距拉大导致行业收入不协调,是影响共同富裕的重要因素。产业发展差距实质上是产业的生产力差距,通过对产业生产力的合理布局,可以缩小行业收入差距。生产力合理聚集产业,会带动相关产业联动发展,带来规模经济和范围经济,有利于深化分工,延长产业链、价值链,提高产品的质量和附加值。生产力在产业的不合理聚集,可能会引起产业分化、行业垄断、行业收入差距拉大等问题。
推进新质生产力产业合理布局,要协调好传统产业与新兴产业、实体经济与虚拟经济之间的关系,防止行业垄断,实现产业协调发展,缩小行业收入差距,助力共同富裕。一是强化新质生产力对传统产业的新质化改造。要通过新科技成果应用转化,加速新技术向传统产业空间渗透,引导技术、数据、知识等创新要素向传统产业流动赋能,推动农业、制造业等传统产业的数字化、高端化、智能化转型,实现传统产业新质生产力的加快发展,缩小传统产业与新兴产业的生产力差距,消减“新兴与传统”的结构性失衡问题。二是强化新质生产力对实体经济的支撑作用。要推动数字技术与实体经济融合,提升实体经济的新质生产力,处理好实体经济与虚拟经济关系,平衡好二者之间行业收入关系。三是防止新质生产力不当过度聚集形成垄断行业。要提升要素配置市场化水平,促进新质要素合理定价、自由流动、优化配置,使产业在市场机制中形成新质生产力;发挥有为政府作用,加强人才培养,以政策和环境吸引人才、留住人才,保持人才合理均衡流动,引导新质生产力在劳动密集型、知识技术密集型等不同产业均衡发展。
(三)以劳动者对新质生产力的均衡掌握促进个人协调发展
生产力实质上是人进行生产活动的能力,是具体劳动者的生产力。在社会发展过程中,劳动者自身的劳动技能、科学素质及其主动性、创造性的发挥程度,是决定社会生产力水平的关键因素④,也是导致生产力在不同个体间分布存在差异的重要因素。一般而言,生产力越高的个体,在同一时间内创造出的使用价值越多,其获取资源和经济回报的能力也就越高。个人的受教育水平和劳动技能及其对新技术、新工具的运用掌握能力等是个人生产能力的重要影响因素。个体生产力分布出现分化、极化等现象,会造成个体之间的收入差距扩大,社会阶层固化,阻碍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和共同富裕。
发展新质生产力需要加快提升劳动者整体素质,促进劳动者均衡掌握并应用先进生产力,以保持个体之间生产力的合理分布和协调发展,为实现共同富裕提供良好的微观主体环境。首先,要加强教育以提升劳动者的劳动素质和技能,依托学校、互联网等平台广泛开展面向社会的劳动技能和职业培训,提升劳动者整体素质,帮助劳动者学习掌握创新知识、先进技术并利用新型生产工具进行劳动生产,不断涵育新质生产力。其次,要强化数字信息基础设施均衡发展,确保社会个体能够接触、使用一般性的数字技术产品和服务,消除个体在获取、处理、创造数字资源等方面的差异。最后,要建立起提升社会个体劳动素养和技能的长效机制,保证个体发展的机会平等,使其能够充分利用数字化资本强化社会关系网络,获取新的经济社会资源,缩小社会资源掌握不均带来的生产能力差距,进而缩小个体收入差距,实现个体协调发展。
生产力结构状况决定了收入的平衡性状况。由上可知,要通过新质生产力的合理布局,发挥新质生产力对生产力在空间、产业、个人发展方面的分布格局的重构效应,以促进区域协调发展,从而缩小区域收入差距,促进产业协调,从而缩小行业收入差距,消减个人“新质生产力鸿沟”,从而缩小个人收入差距,进而以整体生产力结构优化带动全社会收入结构优化,扎实推进共同富裕。
三、完善与新质生产力相适配的基本经济制度,筑牢共同富裕的制度基础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关系对生产力具有反作用。习近平指出:“发展新质生产力,必须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形成与之相适应的新型生产关系,生产关系对生产力具有反作用。”⑤新质生产力是社会化生产力、协同化生产力、市场化生产力,其发展内在要求生产资料占有更加社会化、收入分配更加合理、资源配置更加兼顾效率与公平,从而对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的完善提出了要求,也与共同富裕的本质要求高度契合。
(一)新质生产力推进社会主义所有制的完善,保障人与人之间平等的社会关系
新质生产力是社会化生产力。以数字化、信息化为特征的新质生产力促进互联互通,使生产、分配、交换、消费等环节能够在更大市场范围内进行,分工协作进一步深度发展,生产社会化程度进一步提升。
社会化大生产要求生产资料占有社会化。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社会经济危机的根本原因是生产资料私人占有无法满足社会化大生产的需要。他指出:“一旦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站稳脚跟,劳动的进一步社会化,土地和其他生产资料的进一步转化为社会地使用的即公共的生产资料,从而对私有者的进一步剥夺,就会采取新的形式”⑥,“生产资料的集中和劳动的社会化,达到了同它们的资本主义外壳不能相容的地步”⑦。由此可见,社会化大生产发展程度越高,就越要求生产资料被社会使用。⑧
新质生产力的发展客观上要求我国建立和完善更有利于实现共同富裕的所有制关系。新质生产力是社会化生产力,要求人们在社会中以平等的关系参与生产、分配等活动,这既有利于充分激发劳动者的生产积极性,又促使生产成果和收益在社会化生产过程中被公平享有,做到共建共富。具体到我国所有制上,一方面,必须毫不动摇地巩固和发展公有制经济,保障生产资料由全社会或集体成员占有。要坚定不移支持国有资本和国有企业做强做优做大,增强国有经济竞争力、创新力、控制力、影响力、抗风险能力;大力发展新型农村集体经济,推进农村集体产权制度改革,壮大农村发展基础。另一方面,必须毫不动摇鼓励、支持、引导非公有制经济发展,使其朝着符合社会化大生产要求的方向前进,朝着符合社会主义共同富裕的目标前进。要依法加强对资本的有效监管,防止资本无序扩张、过度集中,反对垄断和不正当竞争行为,发挥资本作为生产要素的积极作用,有效控制其消极作用,以保障私人占有生产资料向更加平等、分散的方向发展。总之,必须按照新质生产力的社会化大生产要求,不断完善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的所有制制度,以确保人与人之间更加平等的社会关系,为共同富裕创造基本前提。
(二)新质生产力推进社会主义分配制度的完善,保障人与人之间公平的分配关系
新质生产力是协作化的生产力。马克思指出,所谓的协作就是“许多人在同一生产过程中,或在不同的但互相联系的生产过程中,有计划地一起协同劳动”⑨。新质生产力既在协作中产生,又在协作中发展。一方面,随着知识经济和全球化深入发展,协作劳动的范围和规模不断扩大,协作进一步强化;此基础上,传统线性的生产模式已经转变为多主体、开放性的协同创新模式,在这种社会化大生产和持续创新的推动下,新质生产力得以形成。另一方面,新质生产力的进一步发展,不但要求不同生产要素之间有机融合,充分发挥各类新型要素的潜力,以协同作用实现生产效率最大化,还要求促进不同生产主体、部门、产业之间的跨界融合、协同发展,提升资源配置效率。可以说,新质生产力表现出了高度的协作化特征,深刻揭示了当代先进生产力发展的新趋势,是典型的协作化生产力。
协作化生产力要求以更加合理的分配制度来确保社会主体获得更加公平的分配结果。协作化生产力是社会各主体协同参与经济系统带来效率提升的结果,各主体协作参与的目的在于获得经济利益,而市场化条件下各社会主体能积极协同参与,其动力主要源于协调的利益分配。一旦分配制度不合理,部分主体的应得利益得不到保障,就会影响协同参与的积极性,进而影响协作生产力的发挥。提高社会协作生产力,必须以良好的分配制度创造更加公平合理的收入分配环境,让各种创新主体、要素主体、生产主体、产业主体获得相应合理的利益报酬,进而激励多种主体协同参与生产,不断提高整个社会的科技创新效率、要素配置效率、产业发展效率,推动社会生产力发展。
通过发展新质生产力来释放协作生产力,要求促进社会主义分配制度的改革和完善,建立起更加符合共同富裕要求的分配制度。分配是共同富裕的重要环节,促进共同富裕的过程,就是不断缩小收入分配差距、构建合理收入分配格局的过程。完善我国基本分配制度,必须坚持和完善按劳分配为主体,不断增加劳动报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确保劳动报酬收入合理,激发社会劳动者协同参与生产的积极性;同时还要在按劳分配为主体的基础上坚持和完善多种分配方式并存,健全劳动、资本、土地、知识、技术、管理、数据等生产要素由市场评价贡献、按贡献决定报酬的机制,激发多种新型生产要素主体协同参与生产的自觉性。坚持和完善社会主义基本分配制度,既符合发展新质生产力的内在要求,促进经济发展水平的提升,又符合共同富裕的内在要求,确保人与人之间公平的分配关系,在激发各类主体协同参与生产中实现共建共富。
(三)新质生产力推进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完善,保障公平和效率的平衡关系
新质生产力是市场化生产力,这是因为新质生产力是在市场机制中孕育、成长和发展的。一方面,新质生产力所依赖的新技术是在市场机制中创新、产生、发展的。在市场经济中,市场主体为了获得或保持竞争优势,具有不断研发升级新技术、改造旧产品、开发新产品的内在动力,表现出强烈的创新意识,促进颠覆性创新技术的产生,推动技术更新、要素优化组合、生产组织变革,孕育新质生产力。另一方面,生产力三要素在市场作用下不断实现新质化。市场强调竞争,遵循效率原则,驱动劳动者不断进行以提升劳动能力为特征的劳动力再生产,劳动者在不断质变中推进新质生产力;劳动资料既依靠市场技术创新实现新质化改进,又依靠市场机制实现优化配置,在质量改进和生产优化组合中推进新质生产力;劳动对象的内容和范围既在科技创新中得到拓展,又在市场规模经济和范围经济效应下受到利润机制的作用而得到拓展,进而促进新质生产力发展。因此,新质生产力是以市场为依托的市场化生产力。
市场化生产力的运行依赖完善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习近平强调:“我国经济发展获得巨大成功的一个关键因素,就是我们既发挥了市场经济的长处,又发挥了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⑩市场化的本质在于通过市场机制配置资源和调节经济活动。作为一种市场化的生产力,新质生产力必须回到市场中,基于市场机制确定其作用的领域和地域、行业和部门,不能超越市场规律主观随意发展新质生产力。但也要看到,市场有失灵缺陷,完全自由放任市场发展新质生产力,可能会造成资源浪费、恶性竞争、垄断滋生、不协调不均衡拉大,最终影响新质生产力健康发展。这表明,新质生产力的发展同样需要政府的调控作用。要通过完善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以市场机制激发各类市场主体的活力,以政府调控来引导新质生产力发展,进而避免陷入市场失灵的陷阱。
发展新质生产力要求构建高水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共同富裕既要有效市场,不断做大“蛋糕”,又要有为政府,不断分好“蛋糕”,实现公平与效率平衡,这一要求与发展新质生产力内在契合。首先,新质生产力要求建立全国统一大市场,以完善的产权保护制度、市场准入规则、要素市场化流动机制等作保障,破除地方保护与市场分割,促进要素自由流动和聚集。其次,新质生产力要求市场和政府协同促进科技创新,既发挥市场激发企业家创新精神的作用,鼓励企业创新,又发挥政府对科技创新的保障支撑和调节引导作用。再次,新质生产力要求利用好“两个市场”“两种资源”,以构建更高层次、更高水平的对外开放格局,吸引全球资源要素,塑造经济竞争新优势。最后,新质生产力要求经济体系循环畅通,发挥政府调节作用,防止垄断和资本过于集中,防止利益分配不公、收入分化,保障良好经济发展环境。总之,发展新质生产力对改革和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提出了新要求,要不断推进要素市场化改革,协调市场与政府关系,提升对外开放水平,建立起高水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确保发展效率与公平的高水平动态平衡,为共同富裕创造必要前提条件。
由上可知,新质生产力是社会化生产力、协作化生产力、市场化生产力,客观上要求完善社会主义所有制、社会主义分配制度、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以推动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的不断改革和完善,保障人与人之间平等的社会关系、公平的分配关系,在兼顾效率与公平的高水平动态平衡中促进共同富裕。
四、以新质生产力赋能国家治理,提升促进共同富裕的治理能力
共同富裕既是经济问题,也是治理问题。高效的国家治理能力是有效推进共同富裕的关键要素和重要保障。新质生产力以数智技术为基础,吸收融合众多科技创新成果,具有高度渗透性、广泛赋能性,在提升国家治理能力方面发挥着独特作用。
(一)新质生产力赋能国家经济治理,增强共同富裕的经济基础
经济治理能力是国家治理能力的关键体现。新质生产力通过赋能国家经济治理,增强共同富裕的经济基础,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一是创新经济治理的技术、工具,提高政府经济治理效能。新质生产力是充分应用现代数智科技及其创新成果的产物,能够不断利用新技术、新工具,促进管理手段和工具的改进,助力提升政府的经济治理能力。通过数字化、人工智能等技术在政府经济治理中的广泛应用,新质生产力使信息收集更广泛、数据传递更快捷、情景模拟更真实、经济预测更精准,对于更科学的政府决策、更及时的政策传达、更有效的政策执行起到了重要作用。依托大数据、人工智能等先进生产工具,经济治理主体可以实现对大量数据和信息的整合、分析与筛选,减少由行为主体受认知水平、个人情绪等影响带来的决策偏差,并通过对经济运行动态的实时监控,优化运作流程,缓解信息滞后、信息稀缺等带来的经济治理失效问题。
二是实现经济治理多领域、多主体、大范围协同,促进经济治理体系更加完善。国家经济治理涉及不同领域、不同部门,需要加强系统治理,实现社会多元主体的协同行动。新质生产力深化社会分工,加强社会不同主体的有效联结,通过数据等重要生产资源的流动与共享,实现信息流、分工链、业务流的相互交织,将经济系统中的主体有机整合起来,打破部门、层级、区域之间的信息壁垒,拓展治理边界,从而构建起公民、社会组织、政府等共同参与、协同治理的经济治理体系,释放更强大的协同经济治理效能。
发挥新质生产力赋能国家经济治理的作用,需要进一步协调政府与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定位和关系,更好发挥政府的经济调节作用,在与市场的互动配合中实现对经济要素、经济活动的统筹协调,不断以宏观政策驱动构建和维护良好的营商环境,实现社会经济有序发展。
(二)新质生产力赋能国家社会治理,增强共同富裕的社会基础
社会治理能力是国家治理能力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助力共同富裕的关键能力。进入新时代,发展的不平衡不充分问题以及由此衍生出的系列社会问题,严重阻碍着共同富裕的实现进程。因此,缩小贫富差距、推动社会协调发展内含提升和创新社会治理能力的要求,需要把社会治理放在更加突出的位置。加强社会治理能够更好地协调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为促进共同富裕提供良好的社会环境,最终在共建共享过程中实现共富。
新质生产力赋能国家社会治理,带来社会治理的创新,为推动共同富裕作出社会治理贡献。首先,新质生产力有利于优化社会治理流程,提高社会治理效率。新质生产力推进数智新技术、新工具在社会治理中的运用,推动社会治理的新质化转型,提高了社会治理运行过程的规范化、治理主体决策的智能化水平,使治理主体能够精准识别社会治理领域中的热点、重点、难点、痛点问题并及时回应。其次,新质生产力推动构建多元社会主体协同参与的社会治理共同体,提高社会治理效能。新质生产力的发展促使数据、信息、知识、高素质人才等成为新时代关键的生产要素,不同要素在区域之间的自由流动在提高社会生产效率的同时也加速了社会融合。基于社会主体间的价值融合以及社会资源的优化整合,多元主体之间的关系得以改善,政府—企业—个体之间实现即时良性互动,这为民众了解公共事务、参与社会治理提供了更为高效便捷的信息反馈机制,从而有利于构建起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体系,提高社会治理水平。最后,新质生产力能够助力精准识别民众的公共产品服务诉求,回应其个性化需要。新质生产力的发展强化了数字技术的普惠性,让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的发展红利惠及全体人民。政府利用大数据技术等在社会治理过程中能够为公众提供精细化、个性化服务,实现公共资源的均衡高效配置。同时,新质生产力通过支撑传统服务业转型升级,不断创造新产品和服务,优化服务供给方式和质量,推动优质公共服务下沉到落后、偏远地区,助力破解公共服务供给不对称等问题,促进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
(三)新质生产力赋能国家生态环境治理,擦亮共同富裕的绿色底色
实现共同富裕需要以良好的社会生态环境为依托,生态富裕也是共同富裕的重要内容。生态环境治理能力是国家治理能力的重要体现,它涉及保护生态环境和生物多样性,处理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人与自然之间关系等方面的能力。“生态环境治理是一项系统工程”⑩,会受到制度性因素和非制度性因素影响。高效的生态环境治理,一方面能够为人民提供优质的生活环境,增强其幸福感和获得感;另一方面能够为经济发展提供更多生态资源,带来社会经济财富的持续增长,从而以经济与生态协调发展绘好共同富裕的绿色底色。
新质生产力以创新技术的深化应用为基础,向生态环境治理领域加速渗透,从而保护、改善生态环境,推进共同富裕的可持续性。首先,新质生产力为生态环境治理提供创新性技术,构建起从生态环境问题预防到治理的全流程、全领域的高效体系,生态环境治理水平得以大幅提升。新质生产力推动数智技术、绿色技术等快速发展和普及应用,通过对数据的采集、监控、传输和分析,并综合利用人工智能、图像识别、模拟仿真、风险评估等先进技术,精准获取生态环境数据,准确判断生态环境质量及变化趋势,及时发现追踪生态环境问题,有效提升生态环境监测、预警、风险防范、应急处置等能力,从源头上减少生态环境问题。其次,新质生产力为生态治理提供新质工具。生态环境的有效治理依赖高效、适用的治理工具,新质生产力不断推动绿色技术、生态领域的创新突破,促进生态治理工具的改进、治理手段的优化、治理效能的增强。例如,得益于互联网的发展,红外探测、卫星遥感等技术能够帮助治理主体精准锁定污染源,节约生态环境治理人力、财力成本,提高治理效率;农畜牧业污染气体排放高效控制技术、污水污泥全链条处置技术等可以有效解决空气污染、水污染、资源浪费等问题,为保护生态、恢复生态提供科学支撑。最后,新质生产力以新要素、新技术实现生态环境治理模式的变革,治理主体的整体协同、共同参与成为新模式。生态环境治理是一项跨领域、跨部门、涉及不同主体的系统性工程。新质生产力发展理念深刻彰显对生态环境、生态文明的高度重视与关注,通过促进数据要素的共享、数字平台的公用,可以让社会主体全面获取生态环境数据并充分发挥其能动作用,实现分区分类治理、精准施策,在多元主体协同、整体性治理过程中解决生态环境治理难题,提升生态治理效率。
新质生产力从经济、社会、生态三个方面赋能治理能力的提升,综合作用于共同富裕进程的推进。经济发展是共同富裕的重要保障,新质生产力赋能经济治理能力的提升,助力夯实共同富裕的经济基础;社会和谐是共同富裕的题中应有之义,新质生产力赋能社会治理能力的提升,助力构建共同富裕的坚实社会基础;生态良好是共同富裕的必然要求,新质生产力赋能生态环境治理能力的提升,助力擦亮共同富裕的绿色底色。
注释:
①习近平:《习近平著作选读》第2卷,人民出版社2023年版第503页。
②《习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一次集体学习时强调 加快发展新质生产力 扎实推进高质量发展》,载《人民日报》2024年2月2日。
③《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7卷第1000页。
④参见董宇坤、白暴力:《党的十八大以来生产力布局理论的政治经济分析》,载《经济纵横》2017年第12期。
⑤《习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一次集体学习时强调 加快发展新质生产力 扎实推进高质量发展》,载《人民日报》2024年2月2日。
⑥《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第873页。
⑦《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第874页。
⑧参见白雪秋、余志利:《对资本主义私有制的批判和未来社会公有制的构想——研究〈资本论〉所有制理论》,载《经济纵横》2019年第4期。
⑨《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第378页。
⑩中央文献研究室编:《习近平关于社会主义经济建设论述摘编》,中央文献出版社2017年版第64页。
⑾习近平:《推进生态文明建设需要处理好几个重大关系》,载《求是》2023年第22期。